声明:本故事熟谙虚拟。如有疏导实属刚巧(已已毕)
第一章 寒鸦啄雪
永安二十七年,冬。
铅灰色的云絮重甸甸地压在京城上空,碎雪似棉似絮,不知不觉地落了满院。沈青梧拢了拢身上的素色缂丝披风,指尖触到的锦缎冰凉,一如她此刻的心计。
灵堂设在正厅,白幡簌簌作响,纸钱燃尽的灰烬打着旋儿飘起,又被寒风卷着,扑在她素白的面颊上。她跪坐在蒲团上,脊背挺得胜利,寂寥孝衣衬得她面容愈发清减,唯有一对眼睛,黯淡森的,不见半分悲恸,反倒像是藏着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。

“青梧啊,你可千万要撑住。”婆婆柳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被丫鬟扶着,瘫坐在驾驭的椅子上,“彦昭他……他若何就这样去了呢?留住我们这一寰宇子老的老、小的小,可若何活啊……”
柳氏口中的彦昭,等于沈青梧的夫君,当朝正五品工部郎中,顾彦昭。
三日前,一封来自江南的急报传回京城,说顾彦昭奉旨查看河工,行至扬州境内时,突遇暴雨,河堤溃决,他连东说念主带船被卷入湍急的大水之中。随行官员拼死打捞三日,只捞回一只他常戴的玉佩,东说念主却尸骨无存。更有扬州知府亲书的文书佐证,说那几日暴雨澎湃,大水卷着巨石,等于大罗巨人也难生涯。
讯息传来,顾家凹凸顿时乱作一团。顾老爷老大体弱,受了惊吓,一卧不起,如今还躺在后院的暖阁里,汤药连续。柳氏本就养尊处优,那里经得住这般打击,日日以泪洗面,把沈青梧当成了唯一的顶梁柱。
还有顾彦昭那尚未及笄的妹妹顾清沅,躲在灵堂的一角,哭得抽陨涕噎,频频时昂首看一眼沈青梧,眼神里尽是依赖。
沈青梧逐渐抬手,替柳氏拭去颊边的泪水,声息稳定得近乎荒僻:“母亲,骸骨收场,生者如此。夫君不在了,儿媳自当撑起这个家,侍奉您和父亲,照管清沅。”
她的话音落下,灵堂里响起一派低低的呜咽声。前来利害的来宾们纷繁点头,背地推奖顾家娶了个好媳妇,温婉贤淑,有担当。
唯有沈青梧我方知说念,她的心里,莫得半分痛心。
甚而,连一点海潮都莫得。
她和顾彦昭的亲事,本就是父母之命,月老之言。三年前,沈家沉静,父亲被革职查办,邑邑而终,母亲毙而后已,绸缪病榻。是顾家伸出了“提拔”,实则是看中了沈家仅剩的那点东说念主脉和沈青梧的名声。
嫁入顾家三年,她坚守妇说念,贡献公婆,友爱小姑,将偌大的顾府收拣到井井有条,从不让顾彦昭有半分黄雀伺蝉。可顾彦昭待她,却长久是相敬如“冰”。
他从未对她笑过,从未与她夜雨对床过,甚而连宿在她房中的次数,都历历。
沈青梧不是笨蛋。
她早就察觉到了不合劲。
顾彦昭老是借着公事的由头,频频地往江南跑。每次归来,身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、不属于她的脂粉香。他的书斋里,藏着一些淡雅的女子饰物,不是她的,也不是柳氏和顾清沅的。
她还曾无意间看到过他写给一个名叫“婉娘”的女子的信,字里行间的温顺缱绻,是她从未得到过的。
仅仅其时,她还抱着一点幻想。她想,大要是她作念得不够好,大要等日子长远,他总会看到她的好。
直到三日前,那封“悲讯”传来。
滥觞,她如实有过顷然的怔忪。可有时,一种近乎造作的直观,在她心底破土而出。
顾彦昭,他不会就这样死了。
这个念头一朝升空,便如野草般疯长,再也无法约束。
她不动声色地派东说念主去江南查探。派去的东说念主,是她陪嫁过来的忠仆墨书,还有一个自幼随着她的暗卫阿澈。两东说念主分头行事,墨书查访河说念官员,阿澈跟踪顾彦昭的痕迹,不出五日,便带回了一个让她周身血液险些冻结的讯息。
顾彦昭根底没死。
河堤溃决是他提前打通河说念官员刻意制造的无意,那封知府文书亦然伪造的。他趁着交集,换上早就备好的布衣,偷偷离了河说念,带着阿谁名叫苏婉娘的女子,隐居在江南姑苏城外的一座别院里,过着巨人眷侣般的日子。
更让沈青梧心冷的是,阿澈还从顾彦昭留在别院的一封密信里,窥破了他更深的共计。
信里,顾彦昭写得清了了楚。他算准了沈青梧的性子,知说念她定会为了顾家的名声,咬牙扛起悉数——侍奉老大的父母,将年幼的妹妹赡养成东说念主,还要凭着她的设施,少量点盘活顾家被他掏空的家底。等她熬到父母百年、妹妹许配,把顾家收拣到百废具兴时,他便会带着苏婉娘“死而复生”,名正言顺地坐享其功。到其时,他会璷黫找个由头,说她克夫、善妒,一纸休书将她弃之如敝屣,如若她敢纠缠,便径直除了她,永绝后患。
原来,她从始至终,都仅仅他眼中的冤大头,是他用来铺路的叩门砖。
他要的,是她虚耗心血换来的闹热本旨,是她撑起的顾家流派,是她这条能为他遮风挡雨、临了还能被松弛丢弃的性命。
沈青梧坐在灵堂里,听着柳氏的哭声,看着满堂的白幡,只以为一股刺骨的寒意,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。
原来,他不是不懂温顺,仅仅他的温顺,从来都不属于她。
原来,他所谓的“公事缠身”,不外是为了和心上东说念主厮混,为了规划这场欲盖弥彰的骗局。
原来,他的假死,是蓄谋已久。他是想借着这场“无意”,透澈解脱顾家的连续,解脱她这个名正言顺的浑家,带着他的心上东说念主,去过纵容得意的日子。
而她,还有他的父母妹妹,都成了他用来周到我方“爱情”的棋子。
沈青梧垂下眼帘,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派淡淡的暗影。她的嘴角,逐渐勾起一抹极淡隆冬的笑意。
顾彦昭,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
可惜,你千算万算,算漏了少量。
你忘了,我沈青梧,从来都不是任东说念主搬弄的棋子。
雪,越下越大了。
寒鸦落在院中的老槐树上,发出几声沙哑的啼鸣,像是在为这场乖谬的闹剧,唱着一曲凄冷的挽歌。
沈青梧逐渐站起身,裙摆扫过冰冷的大地。她走到顾彦昭的灵位前,眼力落在那块写着“故显考顾公讳彦昭之灵位”的木牌上,眼神稳定无波。
“夫君,”她轻声启齿,声息很轻,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,“你安心去吧。这个家,我会替你‘守’好的。”
仅仅,她守的阵势,只怕会出乎他的预感。
第二章 暗度陈仓
灵堂撤下的那日,雪停了。
阳光透过窗棂,洒在地上,映出一派后堂堂的光斑。可顾府的憎恨,却依旧压抑得让东说念主喘不外气来。
顾老爷的病时好时坏,依旧离不开汤药。柳氏没了哭嚎的力气,整日里哀声叹息,看着偌大的宅院,只以为前路茫茫。顾清沅也连续了性子,不再哭闹,仅仅变得沉默肃静。
沈青梧却像是通宵之间,褪去了悉数的温婉,变得排山倒海起来。
她先是让东说念主把顾彦昭书斋里的东西皆备搬了出来,说是要整理遗物,留给公婆作念个念想。实则,她是在找那些能诠释顾彦昭假死的字据,以及他留住的那些烂账。

居然,在书斋的暗格里,她找到了一册厚厚的账簿。账簿上,明白地纪录着顾彦昭这些年挪用公款、借印子钱的明细,还有他打通河说念官员制造无意的花销,数额之大,看得沈青梧不寒而栗。
她还找到了几封顾彦昭写给苏婉娘的信,除了浓情蜜意,更有那封写着共计她、共计顾家的密信。信里,他说她是个“毫冷凌弃趣的木头好意思东说念主,却胜在本分听话,是个绝佳的管家器用”,说顾家是个“连续他解放的樊笼,待她把樊笼面庞全非,他再归来接办”。
字字句句,都像淬了毒的针,扎得东说念主遍体生寒。
沈青梧将那些信和账簿收好,锁进了我方的陪嫁箱子里。她的手指冰凉,却莫得半分震恐。
这些东西,日后总会派上用场的。
接下来的日子,沈青梧初始入辖下手搞定顾家的财产。
顾家祖上曾是名门望族,蚁合下不少家业。肥土、商铺、宅院,琳琅满目,加起来亦然一笔不小的数量。仅仅这些年,被顾彦昭挥霍品得差未几了,剩下的,也仅仅些名义的光鲜。
沈青梧先是把那些偏远的、获利不好的肥土,廉价卖给了当地的农户。农户们得了实惠,对她人弃我取,四处推奖她的仁厚。
接着,她又把城里的几家亏空的商铺,盘给了早就觊觎已久的商贾。那些商贾知说念顾家如今的逆境,本想压价,可沈青梧应付如流,心想空洞,一番周旋下来,竟也卖出了一个不算太低的价格。
柳氏看着沈青梧整日里和那些经纪东说念主、商贾打交说念,心中有些不安,忍不住劝说念:“青梧啊,那些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,就这样卖了,是不是太可惜了?”
族中几位长者也闻讯赶来,坐在正厅里哀声叹息,说她是“败家媳妇”,要把顾家的根基败光。
沈青梧端起一碗温热的姜汤,递到柳氏手中,又转向几位长者,心计恭敬却语气强硬:“母亲,诸君叔伯,如今家里境况用功,父亲的汤药要钱,府里的支出要钱,清沅的嫁妆也要早早准备着。那些产业留着亦然亏本,不如换成现银,解了燃眉之急。再说,夫君骨血未寒,我这般作念,亦然为了积德,替夫君赎罪,求菩萨保佑父亲早日康复。”
她这话一出,柳氏红了眼眶,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。几位长者也哑口无语——顾彦昭挪用公款的事虽没传开,但族中若干有些耳闻,如今沈青梧说是为了替他赎罪,他们那里还能再责骂什么。
沈青梧看着柳氏憔悴的面容,看着几位长者悻悻离去的背影,心中莫得半分同情。
舍不得?
顾彦昭在江南和苏婉娘恋酒贪花的时候,若何就没想过这些祖产是若何来的?若何就没想过,他走后,这个家要靠什么复旧下去?他共计着让她熬到油尽灯枯,好给他作念嫁衣的时候,又何曾有过一点不舍?
她卖产业的速率很快,不到半个月,顾家除了这座祖宅,险些仍是莫得什么值钱的东西了。
而这座祖宅,沈青梧也没预备留住。她以“为顾老爷治病、盘活家用”为由,拿着顾老爷的手谕,在族中长者的默许下,偷偷将祖宅典质给了京城最大的银号,换来了一笔银子。这笔银子,她一分没动,连同之前卖产业的剩余银两,一并纳入了后续的霸术中。
换来的银子,她分了三部分。
一部分,用来偿还顾彦昭欠下的那些小额债务。她知说念,那些大额的印子钱,不是靠这点银子就能还清的。她这样作念,仅仅为了稳住那些借主,让他们暂时不要上门闯事,也让顾家凹凸以为她是在诚心维系这个家。
另一部分,她捐了出去。
捐给了京城境界的一座慈幼局,还有一座施济灾民的粥厂。她特等派遣墨书,不要留住任何干于顾家的名号,只以匿名的阵势捐赠。
墨书有些不明,问说念:“密斯,我们好进攻易换来的银子,若何就这样捐了?留着傍身不好吗?”
沈青梧正在灯下描眉,她放下手中的眉笔,看着铜镜里我方的面容。柳叶眉,杏核眼,琼鼻樱唇,如实是个难得的好意思东说念主。只能惜,这副皮囊,终究是错付了。
她淡淡一笑,说念:“这些银子,本就是他顾彦昭搜刮来的不义之财,留着,只会惹祸上身。捐出去,积点阴德,也好为我我方,求个快慰。何况,我要让顾彦昭归来的时候,连一分钱的低廉都占不到。”
墨书豁然大悟,飞速点头,回身去办了。
而临了一部分银子,沈青梧则换成了金锭和银票,注重翼翼地缝在了我方的贴身衣物里。这是她为我方准备的后路,不丰不杀,富饶她后半生牢固过活。
她要离开这里,离开这个令东说念主窒息的樊笼。
但她不成就这样走了。
她要让顾彦昭,还有阿谁苏婉娘,付出应有的代价。
她还要给顾家,留住一堆足以让他们手足无措的“惊喜”。
日子一天天以前,顾府的名义,渐渐复原了稳定。
顾老爷的病,在沈青梧的尽心管制下,好了很多,仍是能下床走动了。柳氏也不再整日哀声叹息,初始学着收拾府里的琐事。顾清沅更是辉煌了不少,时常拉着沈青梧的手,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。
悉数东说念主都以为,沈青梧会就这样,守着顾家,守着这个遗残的家,过完下半辈子。
唯独沈青梧我方知说念,她在等一个契机。
一个能让她透澈脱身,又能让顾彦昭名誉扫地的契机。
这日,沈青梧正在院子里教顾清沅插花,管家急促走了进来,心计躁急地说说念:“少夫东说念主,不好了!那些放印子钱的借主,找上门来了!”
沈青梧手中的行为一顿,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来了。
她等的,就是这一刻。
第三章 萧墙之祸
借主们是踹开顾府的大门进来的。
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,手里拿着棍棒,嘴里骂骂咧咧,把蓝本悠然的顾府搅得鸡飞狗窜。
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秃头汉子,名叫王二,是京城著名的泼皮恶棍,靠着放印子钱发财。他手里拿着一张借据,猛地拍在正厅的桌子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巨响。
“柳氏!顾老翁!给老子滚出来!”王二唾沫横飞地吼说念,“你们的好女儿顾彦昭,欠了老子五千两银子,如今到期了,该还钱了!”
柳氏吓得神采煞白,躲在沈青梧死后,瑟瑟发抖。顾老爷气得周身发抖,指着王二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沈青梧向前一步,挡在公婆身前,眼力稳定地看着王二,说念:“王掌柜,息怒。我夫君仍是由世了,这笔债务,我们当然会想目的偿还。仅仅脚下家里真实贫窭,还请脱期几日。”
“脱期?”王二冷笑一声,眼睛里尽是贪心,“顾夫东说念主,你当老子是笨蛋吗?顾彦昭那小子死了,你们顾家就想赖账?告诉你,没门!当天要是拿不出银子,老子就拆了你们这破宅子,把你们皆备卖去抵债!”
他死后的那些壮汉,坐窝随着起哄,手里的棍棒敲得“砰砰”作响。
顾清沅吓得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紧紧地抱住沈青梧的胳背。
沈青梧的神采依旧稳定,她逐渐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,放在桌子上,说念:“这是五百两银子,是我们当今能凑出来的全部。先还给王掌柜,剩下的,我们会尽快想目的。”
王二提起银票,数了数,脸上的心计稳定了一些,但依旧不依不饶:“五百两?塞牙缝都不够!顾夫东说念主,我知说念你们顾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别跟老子装穷!”
沈青梧叹了语气,说念:“王掌柜有所不知,夫君过世后,家里的产业都仍是变卖得差未几了,这些银子,照旧我变卖了我方的陪嫁才凑出来的。不信,你不错去探询探询。”
王二眯起眼睛,端视着沈青梧。他知说念沈青梧是沈家的嫡女,陪嫁定然丰厚。如今听她这样说,心里有些半信半疑。
就在这时,一个丫鬟急促跑了进来,附在沈青梧耳边低语了几句——这是沈青梧提前安排好的。
沈青梧的眉头微微一蹙,有时对王二说说念:“王掌柜,真实抱歉,我娘家那边传来讯息,说我母亲病情加剧,我得到去一回。对于债务的事,我们畴昔再谈。”
王二还想再说什么,沈青梧仍是回身,扶起柳氏,说念:“母亲,我回娘家一回,您和父亲贵重形体。清沅,姐姐不在的时候,你要乖。”
说完,她又派遣管家几句,让他好生欢迎王二,不要起龙套,然后便带着墨书,急促离开了顾府。
坐在马车上,墨书忍不住问说念:“密斯,娘家那边根底没出事,您这是……”
沈青梧撩开车帘,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,淡淡说念:“我要去城外的青云山一回。”
青云山,是京城境界的一座名山。山高路险,尤其是半山腰的那处峭壁,更是笔陡无比,东说念主称“销魂崖”。山下是一派密林,只消顺着崖壁的藤蔓下去,便能安身其中,无东说念主能寻。
沈青梧早就让阿澈去探过地形,不仅证实了崖下缓坡的位置,还在密林深处安置了干粮、水囊和一套粗布衣衫,甚而提前相干了一个长年往返南北的马车队,商定在山脚策应——那车夫只知说念她是要去江南省亲,却不知她的真确身份。
墨书神采一变,惊说念:“密斯,您去那里作念什么?”
沈青梧转至极,看着墨书,眼神里带着一点决绝:“墨书,我要假死脱身。顾彦昭共计我一世,我不成让他得逞。唯独我‘死’了,他才会削弱警惕,才会一步步走进我布下的局里。”
墨书吓得周身一颤,飞速说念:“密斯,万万不可!那销魂崖不吉万分,万一……”
“莫得万一。”沈青梧打断她的话,语气强硬,“阿澈仍是把一切都安排适应了。崖下有缓坡,有藤蔓,还有我们提前准备的物质。只消顺着藤蔓下去,就能坦然无恙。”
她早就霸术好了一切。
她要借着此次回娘家的契机,去青云山。然后,让东说念主发现她的“遗物”,比如她的发簪,她的玉佩,再让东说念主传出讯息,说她不胜借主逼迫,又忧心母亲病情,一时想不开跳崖自裁了。
这样一来,她就能透澈从顾府,从京城,清除。
而顾府,没了她这个顶梁柱,靠近那些如狼似虎的借主,只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
顾彦昭不是想等她把家收拾好再归来坐享其功吗?
她要让他知说念,他等来的,只会是一个烂到实质里的顾家,一个足以让他名誉扫地的山地。
马车很快就到了青云山脚下。
沈青梧下了车,递给车夫一锭银子,说念:“你先且归吧,我想独自上山,为我母亲祝贺。”
车夫接过银子,千恩万谢地离开了。
墨书扶着沈青梧,一步步往山上走去。
山路荆棘,积雪未融,走起来荒谬用功。沈青梧的裙摆被树枝划破了,脚底也磨出了血泡,但她却像是嗅觉不到痛楚一般,脚步强硬,眼力执着。
走到销魂崖边的时候,夕阳正逐渐落下。
晚霞染红了半边天,也染红了崖下的云海。风景壮丽,却也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危急。
沈青梧站在崖边,看着脚下翻滚的涔涔,深吸了承接。
她从袖中取出一支金步摇,这是顾彦昭当初娶她时,送给她的唯逐个件首饰——亦然他用来安抚她、让她宁愿为顾家卖命的钓饵。她抬手,将金步摇插在我方的发髻上,然后又取下来,用劲扔了下去。
金步摇划过一说念金色的曲线,清除在涔涔之中。

接着,她又解下腰间的玉佩,那是沈家的传家宝。她相同扔了下去,还特等在崖边留住了几枚凌乱的脚印,和少量被匕首划破手指留住的血印。
匕首是她贴身佩带的,此刻被她扔在崖边,像是她跳崖前临了的散漫。
作念完这一切,她对墨书说说念:“墨书,你和阿澈分头行事。你留在京城,等我‘悲讯’传开后,就把顾彦昭挪用公款的账簿和打通官员的字据,匿名送到御史台。阿澈去江南姑苏,找到苏婉娘的住处,把顾彦昭写给她的那些信,偷偷洒落在她院子周围的街巷里。记着,都不要清楚我方的身份,作念完这些,你们就拿着我给你们的银子,找个地方牢固过活,不要再归来了。”
墨书眼眶泛红,扑通一声跪了下来:“密斯,我不走!我要随着您!”
沈青梧扶起她,替她拭去泪水,低声说念:“傻丫头,你随着我,只会牵累你。你宽解,我不会有事的。你和阿澈按我说的作念,这是对我最佳的匡助。”
她从贴身的衣物里,取出两锭金元宝,塞到墨书手里:“这一锭是你的,一锭是阿澈的。”
墨书捏着那重甸甸的金元宝,泪水彭湃而出:“密斯……”
“走吧。”沈青梧转过身,背对着她,声息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噎,“记着,从今往后,你我,再无瓜葛。”
墨书知说念,沈青梧情意已决。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,然后站起身,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。
夕阳透澈落下,夜幕驾临。
寒风在崖边呼啸,卷起沈青梧的裙摆,猎猎作响。
她看着墨书的身影清除在山路的至极,然后逐渐转过身,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销魂崖。
她深吸承接,捏紧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绳子。绳子的一头,早已被阿澈固定在崖边的一棵粗壮的老松树上,另一头系着铁钩,能紧紧扣住崖壁的石缝。
她将绳子系在腰间,查验了一遍,然后,绝不瞻念望地,朝着崖下的藤蔓,纵身跃下。
风声在耳边呼啸,涔涔在目前翻滚。
沈青梧闭上了眼睛。
顾彦昭,顾家,京城。
从今往后,都与她无关了。
第四章 江南春梦
江南,烟雨污秽。
姑苏城外,一座临水而建的别院,白墙黛瓦,小桥活水,处处透着斯文。
院内的桃花开得正盛,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,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,也落在廊下阿谁抚琴的女子身上。
女子身着一袭粉色罗裙,眉眼弯弯,肌肤胜雪,恰是苏婉娘。
她的指尖轻轻拨动琴弦,摇荡的琴声在庭院里颤动。
廊下的石桌旁,坐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男人。男人面容俊朗,头绪间带着一点慵懒,恰是“死而复生”的顾彦昭。
他手里拿着一杯清茶,眼力温顺地落在苏婉娘的身上,嘴角噙着一抹笑意。
“婉娘,你的琴技,确凿越来越好了。”顾彦昭放下茶杯,低声说说念。
苏婉娘停驻手中的行为,抬出手,看向顾彦昭,眼波流转,带着一点娇羞:“令郎过奖了。婉娘仅仅璷黫弹弹,那里比得上京城那些寰宇闺秀。”
顾彦昭走以前,坐在她的身边,捏住她的手,说念:“在我心里,婉娘的琴声,比任何天籁都好听。那些寰宇闺秀,一个个都是循途守辙的木头,那里比得上你,灵动天真。”
他顿了顿,又骄慢洋洋地补充说念:“尤其是沈青梧阿谁女东说念主,呆板无趣,不外是个好用的器用驱散。等她把我爹娘送走,把清沅养大,把顾家的家业再行挣归来,我就且归‘回生’。到时候,休了她,娶你为正妻,让你风场所光地作念顾夫东说念主。”
苏婉娘的面颊泛起红晕,依偎在顾彦昭的怀里,轻声说念:“令郎,你就不怕……沈青梧会发现吗?”
“发现?”顾彦昭嗤笑一声,语气里尽是不屑,“她一个深闺妇东说念主,足不窥户,若何可能发现?就算她发现了,又能若何样?她能奈我何?顾家凹凸都靠她撑着,她不敢鼠目寸光。”
他以为我方的霸术天衣无缝。沈青梧贡献、顾全大局,是个被礼教连续得死死的女东说念主。只消他不出面,她就会一辈子守着顾家,为他作念牛作念马。
却不知,一场雄壮的风暴,正在悄然向他袭来。
几日后的一个早晨,苏婉娘正在院中浇花,一个丫鬟急促跑了进来,心计躁急地说说念:“密斯,不好了!外面来了一群庶民,手里拿着一些信,说是……说是姑爷写给别的女东说念主的!还说姑爷是京城的逃犯!”
顾彦昭正在书斋看书,听到这话,神采一变。他飞速站起身,走到窗边,撩开窗帘,往外看去。
只见别院的门口,围了一群看吵杂的庶民,手里拿着一沓沓信纸,正指带领点。那些信纸,恰是他写给苏婉娘的情书,上头的笔迹,分明是他的手笔。更有甚者,还拿着几张纸,嚷嚷着说这是顾彦昭挪用公款的字据。
顾彦昭的腹黑,猛地一沉。
这若何可能?
他的信,明明藏得好好的,若何会流出去?还有他挪用公款的事,作念得如此清除,若何会被东说念主知说念?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一群官差闯了进来,手里拿着通缉令,厉声喝说念:“顾彦昭!你挪用公款,打通官员制作秀死,欺君犯上,还不快束手就擒!”

通缉令上的画像,恰是他的神气,驾驭还附着御史台呈上来的账簿和官员口供。
顾彦昭神采煞白,回身就要往后院跑,却被官差一把按在地上。
“你们凭什么抓我!我是工部郎中顾彦昭,我仍是死了!”顾彦昭反抗着嘶吼说念。
“死了?”领头的官差冷笑一声,将一份账簿扔在他脸上,“这是御史台送来的字据,铁案如山!你还想狡赖?”
账簿上的笔迹,恰是他亲手所写。
顾彦昭看着那账簿,如遭雷击,蹒跚着后退了几步,差点颠仆在地。
他终于昭彰,沈青梧阿谁女东说念主,根底就不是什么柔软的绵羊。
她是一只冬眠的猛兽,一朝被激愤,便会清楚敏感的獠牙。
她不仅看穿了他的霸术,还反手给了他致命一击。
就在顾彦昭被官差押着往外走的时候,王二带着一群壮汉,也赶了过来。王二是收到讯息,特等从京城追来的——沈青梧“死”后,顾府乱作一团,他从管家口中逼问出顾彦昭可能躲在江南,便带着东说念主追了过来。
“顾彦昭!你个杀千刀的!”王二冲上来,对着顾彦昭的脸就是一拳,“你竟敢假死骗老子!欠我的五千两银子,今天必须还!”
顾彦昭被打得口鼻流血,风声鹤唳。他看着王二,又看着周围看吵杂的庶民,看着苏婉娘那张煞白的脸,只以为目前一阵阵发黑。
他的江南春梦,碎了。
碎得彻透澈底,耳不忍闻。
第五章 尘埃落定
顾彦昭被押回京城的讯息,很快就传遍了八街九陌。
庶民们据说,阿谁“葬身河底”的工部郎中顾彦昭,竟然是假死,还带着小妾躲在江南享福,甚而挪用公款、打通官员制造无意,一个个都义愤填膺。
朝廷很快就对顾彦昭进行了审判。
挪用公款、欺君犯上、打通官员,数罪并罚,判处斩立决。
苏婉娘也被瓜葛其中,因遭灾进顾彦昭的贪腐案,被判放逐三沉。
顾家,更是成了京城的笑柄。
顾老爷得知顾彦昭的一言一行后,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,再次病倒。这一次,他再也没能醒过来,没过多久,就撒手东说念主寰了。
柳氏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,通宵之间,头发全白了。她想变卖祖宅还债,却发现祖宅早就被沈青梧典质给了银号——那些族中长者当初默许了典质之事,此刻也不敢出声,只任由银号的东说念主上门收房。借主们日日上门逼债,柳氏负险固守,只能带着顾清沅流荡街头。
顾清沅的亲事,也透澈黄了。蓝本和顾家有婚约的东说念主家,据说了顾家的丑闻,坐窝派东说念主来退了亲。不仅如此,顾清沅外出时,还会被街上的庶民指带领点,说她有个蛇蝎心性的哥哥。
柳氏带着顾清沅,一说念乞讨,从京城到江南,满目荒凉。她曾被善心东说念主收容过几日,却又因顾彦昭的名声被赶了出来。她不知说念我方要去那里,只知说念漫无所在地往前走,直到走到一座江南小镇。
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此刻正坐在小镇的茶楼里,看着窗外的烟雨。
数年后,江南的一座无名小镇上。
烟雨污秽的弄堂里,开着一家小小的茶楼。
茶楼的雇主娘,是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。女子头绪温婉,气质死板,脸上老是带着淡淡的笑意。她的茶楼,交易很好。接触的客东说念主,都可爱坐在茶楼里,喝一杯清茶,听雇主娘讲一些京城的往事。
仅仅,莫得东说念主知说念,这个温婉的雇主娘,就是当年阿谁轰动京城的顾夫东说念主,沈青梧。
沈青梧跳下销魂崖后,顺着藤蔓落到缓坡,换上了阿澈准备的粗布衣衫,在密林里躲了三日,才随着商定的马车队南下。她一说念盘曲,临了在这座小镇落脚,用攒下的银子开了这家茶楼,取名“忘尘”。
这日,茶楼里来了两个倾家荡产的东说念主。
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媪东说念主,牵着一个面色憔悴的青娥,恰是柳氏和顾清沅。
柳氏走进茶楼,看着雇主娘,愣了许久,然后颤巍巍地说说念:“你……你是青梧?”
沈青梧抬出手,看着柳氏,眼神稳定无波。
柳氏欺压的眼睛里,片刻涌出泪水:“你是青梧……一定是你……彦昭他错了……我们顾家,都错了……”
她絮絮聒叨地说着,说着顾彦昭的乖谬,说着顾家的沉静,说着我方的憎恨。她说,她早就知说念顾彦昭不是个东西,却一直偏畸他,逼着沈青梧撑起这个家。她说,沈青梧是个好媳妇,是顾家抱歉她。

顾清沅也红了眼眶,懦弱地叫了一声:“嫂子……”
沈青梧站起身,给她们倒了两杯热茶,轻声说念:“老东说念主家,你认错东说念主了。我叫阿梧,不是你说的青梧。”
她莫得相认。
恨吗?
也曾,是恨过的。
恨顾彦昭的寡情寡义,恨柳氏的偏畸死心,恨顾家的理所诚然。
可如今,那些恨意,早已随着技能的荏苒,九霄。
她看着柳氏和顾清沅,心中莫得海潮,唯唯一派稳定。
柳氏看着她,摇了摇头,喃喃说念:“你是青梧……你一定是青梧……”
她说了很久,临了,趴在桌子上,沉熟睡去。
沈青梧叫来店员,让他把柳氏和顾清沅送到镇上的慈幼局。她还拿出一些银子,交给慈幼局的劳动,派遣他好生管制两东说念主。
她莫得告诉柳氏真相,也莫得再和她们相认。
有些过往,就让它随风而去吧。
夕阳西下,余光透过窗棂,洒在地上。
沈青梧坐在窗边,看着雨中的弄堂,看着柳氏和顾清沅的背影清除在巷口,嘴角逐渐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。
窗外的雨,淅淅沥沥地下着。
茶楼里,茶香褭褭。
从此,世间再无顾夫东说念主沈青梧,唯独茶楼雇主娘阿梧。
健忘前尘,健忘过往。
她的东说念主生,终于迎来了属于我方的,稳定而牢固的春天。
全文完
